现在的小红书让我想起2022年11月底的中国

阿里

这几天小红书美好得很不真实，如在梦中。

2025年最奇妙的一件事已经发生了，虽然现在才1月。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沉浸于这种美好的感动之中，有人说自己的心理抑郁都变好了，我相信这并非虚言。这让我想起2022年11月底，那些冲出小区走向街头的中国人。当时我发了一条朋友圈：“当人性中勇敢善良的一面被激发出来，也是有强大力量的。”那个时候，中国人表现出来的勇敢不像是真的，就好像这两天表现出来的热情也不像是真的一样。所以，这是“虚假繁荣”。那我们该如何看待这种“虚假繁荣”？

这种热情和善意当然不是中国人的日常状态，也不是平均水平，它不能反映中国人的现状。经常听到有人说“大多数人还是好的”，这句话一般出现在发生了对人性极度失望的事情之后，于是有疑问：那个时候，“大多数好人”去哪儿了呢？之所以恶人当道，是因为好人的沉默。然而机缘巧合之下，“大多数好人”出现了。它虽然是“虚假繁荣”，但它不是假的，它是我们人性中本来就有的东西。恶意会传染，善意也会传染，如果一切都很合适，就会出现一个好人当道的社会。当然，我们呈现的只是我们想呈现的一面。

我的朋友刘远举写了一篇谈小红书“中美对账”的异化，对来对去，一些人对出了国家自豪感，好像中国人比美国人过得更丰裕。我前几天还写了，一亿多60岁以上的农民平均每个月只有一百多元的基础养老金，而这一面，是不会呈现在小红书上面的。我不是说一定要卖惨，有客登门，把最好的东西摆出来，这完全可以理解，谈不上虚荣，即便是虚荣，也是可以理解的虚荣。只不过如果因此得意忘形，把所有真情实意变成“讲好中国故事”，就很没趣了。包括政治，也是如此，他们在骂他们的政府，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处境比他们更好，这里冒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，多少有点令人不适。我也不是说一定要非谈政治不可，大家都很开心，不谈就不谈吧，正如我上一篇所说的，我知道这里面有吊诡讽刺的一面，但我不想写，无他，我不想扫兴。而且，我相信，长远地看，善人和良治终将碰面。

我们真正的竞争力是什么？是我们超乎寻常的热情和好意，它不仅不是我们的日常状态和平均水平，也不是人类的日常状态和平均水平，不然也不会有全世界人民一起赶着来开party了。我们最自豪的，不是我们物质条件有多好，而是我们人很好——而且我们好人还很多，上千条评论一路翻下去，仿佛一夜之间，坏人都不见了。而那些我们最喜欢的外国人，不是名人网红，而是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，比如那个说着说着就流泪的老奶奶，还有昨天我偷他视频的“鳌拜”，还有那些一觉醒来有上千关注激动得跳起来的普通人，我们喜欢他们，是因为他们足够真实，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帅多有钱多有才华。信息流里偶尔窜出来一两个长期混迹中国互联网，揣摩迎合我们自豪感的外国网红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。这种超乎寻常的激情，也许不能持久。

我看见有网友说“外国人还不走快装不下去了”，然后下面一堆人大笑，说一定要挺到过年，让外国人看到我们的年夜饭。既然装得这么开心，也许我们可以一直装下去——所谓好人，就是装了一辈子好人的人。我还想说，每一份善意都不会虚掷，短短几天，很多人开始相信美好的存在：在这个充斥坏消息的世界，美好也是真实存在的。而且，这些美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，由此，让我们相信我们有能力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：凡是阻碍我们的，都将被我们摧毁。

最后，照例又偷了一条视频过来，是一个临终关怀的护士下班时的倾诉。他的病人要去另外一个城市，他不能照顾他到最后了，他很难过，但还是给我们看夕阳（也许是朝阳），回忆自己的童年和可怕的2020年，说“希望我们的故事不被遗忘，我们分享生活，一起制作美好记忆，因为总有一天，我们会成为回忆。”他的名字叫Enrique，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小红书找到它，因为这样你才能看到其他人是怎么安慰他的。那条视频的标题叫“今天是美好的回忆”，是的，这样的回忆一定会滋养我们更有勇气去面对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