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朗普现象：很少有人的愚蠢如此恶毒，或恶毒如此愚蠢

阿里

如果特朗普不是现任美国总统，他本人是个傻瓜，这一事实本身根本无人关注。但是，现任的美国总统是个傻瓜，这是一个严重事件，它改变了美国之成为美国的初始条件，这正是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原因。与其说人们惊愕不已的是特朗普是个傻瓜，不如说原来的美国之所以成为美国的初始条件已经被更换了程序，进入别一轨道：美国现在的样子，不再像一个民主国家，或者说民主程序仍旧存在，但不能实质性地发挥作用。

美国不再贯彻原有的价值观，尽管这个价值观的形式仍旧存在，但是它正在被掏空。美国不再值得依赖和效仿，它丧失了信誉，特朗普现在无论说什么，即使是“正确的”与“正义的”，其可信度已经迅速贬值。但他现在代表美国，一切对于特朗普的斥责，“特朗普”三个字，都可以置换成“美国”——也许有人说这是暂时的，或者说这对美国不公平。但这无法说服我们，因为作为成年人，我们只看实际效果。

哈姆雷特有一句名言：一个傻瓜提出的问题，100个聪明人都无法回答。让我换一种说法，现在傻瓜是明晃晃地客观存在着，它提出的问题，100个聪明人都认为是胡搅蛮缠，使世界走向黑暗。我们都知道特朗普妄想中的初衷不仅对于全世界，即使对于美国本身，将导致与这个初衷大不一样的实际效果，它不仅是特朗普本人料想不到的，而且也是现在全世界都无法知道的，我们知道它肯定不好，是灾难，但到底首先在哪里掀起飓风，屋毁人亡，这个我们不知道。

如果我们能预期，那么世界事务是按规则行事的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世界不会发生所谓“大事”，比如发生车祸的数量和人类的自杀率，是可以统计的，有一定概率。这只对当事人来说，是大事，但对于人类来说，不是“大事”，因为它们一定会发生，就像死亡一样——在这个意义上，我们可以说它们不存在，因为从整体上说，它们并没有搅乱人类原有的日常生活。但有些事情的发生，性质就不一样的，它起初看似不起眼，但是在效果上，却是扭转人类生活方向的，比如二战结束之前英美俄三巨头的会议，划分了战争结束后的两大阵营，这并没有经过世界人民的投票通过，他们几个重要人物私下就那么决定了。从此人类的绝大多数成员，不得不生活在其中的一个阵营之中，这不是甘心情愿的，但作为渺小的个人又能怎么办呢？这是人类的大事，但这种大事之“大”的严重性，要等好多年才会意识到，而在它发生的时刻，在“三巨头”开会并且做出决定的时刻，其严重后果，就是巨头们本人都是始料不及的。

二大阵营或者说“冷战”持续了多少年？将近半个世纪！这对于一个人来说，几乎就是整个一生。你在不同的阵营中生活，由于人的存在决定人的意识，你能说和不能说什么，能做和不能做什么，边界已经预设好了——悲剧就在于，在事情发生的当初，人们懵懵懂懂地什么都不知道，当人们知道的时候，一生已经快结束了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。现在，人类又一次面临与以上类似的关键时刻。就像曾经的历史发生一样，人们大都是迟钝的，以为特朗普只是一个说大话的蠢蛋，是不值得关注的、只会煽动底层民众的政治小丑——上世纪30年代德国那些有教养和学识的知识分子，曾经对当时发生在德国的类似现象，不屑一顾，不予理睬，以为这与己无关。但事实证明这些知识分子错了，而且错得离谱，因为它的蔓延和破坏力，不仅彻底打乱了他们的生活，甚至危及到他们的生命。

当一个重要位置上的人是一个蠢人的时候，这是一个重要的蠢人，值得高度警惕，这就是为什么现在“全世界人民”几乎都组织起来了——这种凝聚力是特朗普一个人，几乎凭他一己之力，就达到的效果，因为这个事件的严重性就在于，蠢、坏、强大之组合，就像人体细胞发生了癌变。我们之所以如此关注特朗普，是因为他的决策有可能导致现存世界秩序的重组，而这样的重组可能会改变1945年之后的世界政治格局，又一次改变我们的生活——为什么？因为无论是否意识到，无论是否承认，人类的日常生活受政治的影响太大了，它不仅影响到我们的信念，还影响到鸡蛋的价格，股票的价格，决定着你现在的学习和上课是否有意义，你现在关注人工智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，几乎被特朗普一个人就给搅黄了，包括你正在写的书，正在写的诗，正在开的学术会议——包括“中国自主知识体系”，一切最新东西的被关注度，现在都不如特朗普新。

吊诡的是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，究其原因，竟然在于愚蠢的人非常厉害、非常强大——它使得我们的日常生活被蒙上了它有可能带来的阴影，而这种阴影不是想象中的，它正在发生。这是意义问题，也就是说：我们为什么要做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？或者说得更严重一点：我们为什么活着？吃饭是为了活着，但反过来不成立：我们活着肯定不是为了吃饭！人活着是为了某种意义，而倘若这意义在眼下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尚不存在，那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在于使其存在。但现在的严重问题在于，我们有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，在哪里，既然不知道，我们怎么可能用行为争取自己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呢？这一切都与政治有关，这里我们排除“活着只为了吃饭”这种观念，因为这不是政治与哲学，因为这里没有精神品质，如果其中有想法的话，就是奴仆的想法，即“有奶就是娘”。

当然，我们很少人真的在参与政治。我的意思是说，政治不是上课，不是论著，政治是你用自己的行为，去反抗自己不满意的社会现象，即使发生在美国，至于那个苏联笑话：“我也敢批评美国总统”所揭示出来的当时苏联人不敢针对国内的政治现实，但曲曲折折的批判，毕竟也是批判。当然，特朗普不仅蠢。几年前，一个英国作家用如此辛辣地笔调这样描写特朗普：“上帝知道，这个世界上一直都有愚蠢的人，也一直都有恶毒的人。但很少有人的愚蠢如此恶毒，或恶毒如此愚蠢。他让尼克松看起来都像个值得信赖的人，让小布什都显得聪明。

如果人们决定造一个完全由人类缺点组成的怪物，那么做出来的东西就特别像上面那个人。”也就是说，就连特朗普的缺陷之中，都有缺陷，他所造成的危害与日俱增，这一切都是由他上任一个多月以来以“迅雷不及掩耳（盗铃）之势”的风格造成的。美国不是俄国，对于俄国或者俄普，世界人民早有心理准备，但对于美国，对于特朗普一个多月的新政，则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边界。特朗普能干出我们原先认为他不会干的事情，而且他干的这些，这些超越了我们对于美国的原有认知界限的事情，我说过很像是元首的闪电战，这显然是有备而来，绝非一时失误。返回我以上说法，这对于特朗普本人来说，是必然的，对于我们这些料想不到的人来说，是偶然的。

由于措手不及，他暂时是位居主动的，但由于他的大牌出牌太早，这就像在进攻之前，飞机大炮已经猛攻过了。接下来，守方在被惊吓之后，将进入互有攻守的复杂局面。但是无论如何，特朗普改变了美国的初始条件，这只变味了的“美国蝴蝶”正在全世界同时煽动翅膀，同时在多条战线上作战。世界进入的振荡期，未来走向具有高度不确定性。严重的问题在于，“靴子早晚会落地”，“骰子”早晚会定格于某一种颜色，但是在这之前，我们不知道各种力量角逐的结果。

特朗普可以下行政命令，但他和他的影子团队，只能获得部分美国民众的支持，支持者和反对者，都在行动。人是政治动物，人需要在这方面采取行动，改变自己的命运走向。这对于生活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人，想改变自身命运的中国人，是一个极好的启示。我们不可以什么都不做，而只是私下抱怨，因为除了你自己，没有人能解放你。